
11月3日,歌手郑智化的微博页面变得一片空白。 他清空了所有内容,包括此前因“连滚带爬”登机风波而保留的唯一一条道歉帖。 这一举动,被视为他对当前网络环境的彻底告别。
这场风波的起点是10月25日。 当日下午,郑智化在微博发文,控诉深圳机场的服务“没人性”。 他描述了自己作为轮椅旅客的登机窘境:航班停在远机位,使用的升降车与飞机舱门之间存在25厘米的高度差,导致他的轮椅无法推进机舱,他自己也因腿脚不便难以跨入。 他特别提到,操作升降车的司机在现场冷漠旁观,他最终是“连滚带爬”地进入机舱的。 这条充满情绪的博文迅速引发公众对残障人士出行困境和机场服务质量的广泛讨论。
深圳机场的反应非常迅速。 当晚,机场官方微博便在郑智化的帖文下留言道歉,对现场服务带来的不便和困扰深表歉意,并表示已第一时间会同航空公司启动核查。 随后,深圳机场发布了更详细的情况说明,解释称保持20-25厘米高度差是出于安全规范,防止保障设备刮碰飞机。 同时,机场公布了具体的整改措施:自10月25日晚间起,将为有轮椅旅客的航班尽可能提供廊桥靠接;对于确需使用远机位的航班,将现场保障人员由1名增加至2名;并试点启用有一定坡度的登机连接装置以解决高度差问题。
10月26日凌晨,郑智化再次发文,表示已接受深圳机场的道歉,认为这可能是个别司机的行为,并希望此事能推动机场优化对残障人士的服务。 事件至此,似乎正朝着积极解决的方向发展。
然而,情况在10月26日发生逆转。 一段据称是郑智化登机过程的监控视频开始在网络上流传。视频画面显示,现场有工作人员(一名航司地服人员和一名机组人员)在协助郑智化登机。 这与郑智化此前“冷眼旁观”和“连滚带爬”的描述形成了反差,舆论随之出现巨大反转。 许多网友转而批评郑智化夸大事实,指责其言论对现场工作人员造成了伤害。 也有网友质疑监控视频是否经过剪辑,以及泄露乘客登机监控是否涉嫌违规。
面对汹涌的舆论压力,郑智化于10月27日发布了道歉声明。 他解释“连滚带爬”是一时气愤的情绪化用词,并为此道歉。 他特别感谢了现场推轮椅的小哥和搀扶他的工作人员,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用词影响到他们。 他还表示,因事件引发的对少数群体利益的关注,比其个人感受意义更大。 但这份道歉并未能平息风波,其微博评论区持续被负面言论占据,甚至有声音指责他“吃大陆饭砸大陆锅”。
此后,郑智化曾录制视频回应机场事件。 在视频中,他表达了对网络暴力的不满,并明确表示将在视频播出后三天关闭微博账号,“关掉微博不开了”。 他先是设置了微博内容仅显示一条道歉帖,最终在11月3日,清空了所有微博,包括这最后一条道歉帖,彻底践行了自己的预告。
郑智化此次的情绪爆发并非无迹可寻。 他于1961年出生于台北,幼年因患小儿麻痹症导致双腿残疾。 凭借《水手》、《星星点灯》等歌曲,他在上世纪90年代红遍大江南北,其拄着双拐演唱的励志形象深入人心。 但郑智化本人却从未完全认同“励志歌手”的标签,他认为这是公众对残障人士的一种偏见,其音乐作品中始终包含着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和反思。 他的性格中也一直带有叛逆和直言不讳的特质,这使他在过去的演艺生涯和后来的社交媒体发言中,屡屡卷入争议。
这次事件虽然围绕郑智化个人的表述争议不断,但也将残障人群的出行困境真切地带入了公众视野。 前残奥运动员金晶在评论此事时表示,她理解郑智化的用词,并指出残障社群中普遍认为郑智化替他们发了声。 她解释了“协助中的屈辱”这种健全人士难以体会的隐形伤害——即便有工作人员在场,服务流程中的迟疑和设备的不完善都会强化残障人士“我是累赘”的心理暗示。 这25厘米的高度差,对于依赖无障碍设施的人而言,可能就是体面与屈辱之间的分界线。
视障脱口秀演员黑灯也曾多次以幽默方式吐槽盲道等无障碍设施设计的不合理,他指出“有些无障碍设计,看似体面,实则傲慢”,甚至可能带来安全隐患。据城市象限2024年的一项研究,其招募的10位轮椅出行志愿者在北京采集的926条全景出行数据显示,轮椅使用者常面临道路狭窄、坡道不合理等问题。 而一个更令人痛心的案例是,患有先天性脆骨病的残障人士陈小萍,在2021年于深圳因无障碍通道坡度过高、道路不平导致轮椅侧翻,不幸因特重型颅脑损伤离世。这些事例都表明,郑智化所遭遇的困境并非孤例。
在郑智化清空微博之后,网络上留下了各种声音。 有人支持他的决定,认为这是对不良网络环境的抗议;也有人感到惋惜,看到一个时代的记忆以此种方式落幕。 这场始于对个别服务环节投诉的事件,最终演变为一场关于表达边界、公众人物压力、残障人士权益以及网络舆论生态的复杂讨论。 而深圳机场在事件发生后所承诺的优化措施,包括增加保障人员、试点登机连接装置等,能否真正落地并惠及广大需要无障碍出行的旅客,仍需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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